天使與惡魔4

◇

腐爛的晚餐

做好準備, 這聽著可不是什麽好詞。

周衍打開浴室門，麥克爾也換好了一身衣服站在門口，他踮起腳尖見到浴室內糟糕的環境, 不禁嫌惡地捏住鼻頭，說道：“咦，這浴室可真夠惡心的，幸好我那個便宜後媽沒給我安排這個房間。”

“好了, 你們也該下去吃飯了，上了一天學, 可真夠困的。”麥克爾打了個哈欠，領著周衍來到了一樓的宴會廳。

說是宴會廳, 其實並不完全準確。

也許又是因為剛剛搬進來的原因, 整個宴會廳潮濕而昏暗，桌上只有幾根蠟燭在提供光明, 還時不時發出火花爆炸的聲音。

但這家的主人也想方設法地為客人們提供良好的就餐體驗, 在場每個人的座位上都擺好了刀叉和瓷盆，正中間擺滿了精致的銀質餐碗, 只不過窗戶縫隙裏透過的冷風將那些考究的餐具吹得叮當作響。

男主人康納圍著圍裙, 看樣子是幫他的大明星妻子在料理一份羹湯，見到麥克爾帶著兩個客人下來, 連忙上前招呼, 說道：“請坐，請坐。”

“切茜婭，讓哥哥幫你的忙，做好。”男主人康納看向一邊正在玩老鼠的小女孩, 說道。

麥克爾的臉色立馬變得難看, 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厭惡, 僵直著雙腿來到小女孩身邊，用盡量溫和的聲音說道：“切茜婭，我們去吃飯吧？”

“吃飯？”切茜婭忽地站起來，死死拽住自己手中的老鼠，遞給麥克爾，說道：“哥哥，你吃，吃我的夥伴，你會高興的，你不用在吃飯了！”

小白鼠已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感受到危險氣息來臨時，它仍舊不斷掙紮著身體，試圖拯救一下自己的生命。

“滾開！”麥克爾一把拍走小女孩遞來的老鼠，強硬地抱起她的雙肩，將她提到了餐桌前，隨手放在了餐椅上，惡狠狠地說道：“坐好，別動！”

他嘴上說著狠話，但周衍瞄到他手心裏捏著那只可憐的小白鼠，藏在了身後。

“好，好，哥哥，吃飯，”切茜婭慌忙地拿起手上的刀叉，隨後突然在椅子上站起來，對著天花板說道，“哥哥，有人在上面。”

麥克爾聽到她的話語，臉色一變，也擡頭看向布滿蜘蛛網的天花板。

切茜婭仍舊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用刀叉在骨碟上相互劃拉了數下，尖銳的摩擦聲在室內回蕩，又裝作切割的動作，用叉子插了一塊不存在的肉塊，遞給了天花板上的「那人」，說道：“你吃，你餓了，吃吧，吃吧！嘻嘻！”

麥克爾看了半晌，又沖著切茜婭吼道：“別鬧了，要吃飯了，哪裏有人！刀叉給我。”

“麥克爾，你怎麽能對你妹妹這麽沒有禮貌！”正在煮土豆的莉莉絲回過神，漂亮的綠色眼睛裏都是對這個無血緣關系的拖油瓶的譴責。

“莉莉絲，我看麥迪和切茜婭，他們關系很好啊，這是他們小孩子的玩鬧方式，你沒看切茜婭經常粘著她哥哥嗎？”男主人康納在一旁勸慰道。

莉莉絲白了一眼自家丈夫，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在座的客人，努了努嘴巴，最終沒有說話，只用勺子憤憤地在湯鍋裏攪拌著。

“你怎麽知道那天花板上沒東西的？”周衍問道，他坐直身子，不由地望向麥克爾。

麥克爾壓了壓頭頂的棒球帽，看了眼仍在忙碌的夫妻倆，低聲說道：“我有聖水，如果有鬼怪靠近，我的聖水就會發光。”

周衍瞪圓了雙眼，看見麥克爾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鏡子的透明琉璃小瓶，裏面盛放著一些清澈的凈水。

“她完全是在胡說，天花板上根本沒東西。”麥克爾看著哭鬧不止的切茜婭，又將刀叉換給了她。

周衍卻若有所思地看著切茜婭，她一拿到刀叉就開心得手舞足蹈，雙手在半空中擺動著奇怪的姿勢，而後又雙手敲擊著桌面，大聲尖叫道：“切茜婭餓了！切茜婭餓了！我和我的朋友餓了！”

朋友？

周衍心頭一動，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問道：“切茜婭，之前你說過，你和你的朋友托克玩游戲，你剛才是不是給托克餵飯吃？”

說完，周衍還露出一個自以為非常和煦的笑容。

他長得漂亮，當他釋放出十足的善意，沒有人會相信他是個壞人。

可是他的攻勢在切茜婭面前土崩瓦解。

聽到陌生人的盤問，切茜婭立即陰沈著臉，兩只黑沈沈的眼珠子盯著周衍，廣闊的鼻間部分皺成一團，說道：“壞人！沒有朋友！切茜婭沒有朋友！”

“切茜婭！”麥克爾敲了一下切茜婭的腦殼，說道，“你這樣不禮貌。”

切茜婭捂住了自己額頭上的紅印，抽了抽鼻子，低下頭沒有說話。

周衍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目前看來這個切茜婭小女孩的戒心非常強，也只有麥克爾能跟她溝通。

“好了，大家久等了！”

莉莉絲用帶著石棉手套的雙手盆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碗來到眾人面前，披肩的長發甚至掉落了幾縷在盆內，白蒙蒙的熱氣讓她美麗得近乎妖異的面孔，平添一分神秘。

她仔細地抽出掉在湯碗裏的發絲，在唇邊一抿，邁著曼妙的步伐，把沈重的湯碗放在了木制的長桌上，說道：“大家久等了，先吃吧。”

這是一道看上去像是咖喱雞肉的菜肴，只不過表面上飄了一層詭異的綠毛，就連雞肉上都是點點的綠斑。

他稍稍往後挪動了一下位置，待熱氣散去得差不多，他甚至可以看見泛白的雞肉塊旁漂浮起的白色泡沫。

康納走到餐桌邊上，依次打開那些銀盆，竟然也是長滿黴菌的食物，離周衍最近的一個蘋果已然全部潰爛，一只肥白的蛆蟲正從爛透的果核中緩緩爬出。

莉莉絲和康納好像並沒有察覺到食物的異樣，只是微笑著看著周衍，好像一直要看到他親口吞咽下這些難以下咽的惡心食物。

“我不吃了！”麥克爾率先起身，他在這個詭異的家庭裏生活了幾天，已然掌握了規律，擺出一副青少年叛逆的樣子，皺著鼻子說道，“這雞肉都臭了，你們幾天沒去買肉了！”

“什麽？臭了？”男主人康納難言尷尬，他盛了一碗咖喱濃湯，湊近聞了一下，頓時眉心也緊緊皺起，說道，“親愛的，今天的雞肉怎麽是臭的？”

“哎呀！”莉莉絲也站起身，她情不自禁地咬了咬手指，說道，“可能是吧，該死的，今天去超市，那個超市，超市賣的壞雞肉，天哪，我們可是交了好多錢，當他們的會員，怎麽會這樣？”

“真的抱歉，尊敬的客人，你不遠萬裏前來，沒能好好招待各位，這樣吧，要不我們出去吃，鎮上有個很好吃的意大利餐廳，我和莉莉絲之前就經常去，那家店的老板我們很熟悉，一起出發吧？”男主人康納緩慢地站起身，就在此時，窗外閃過一道閃電，隨之而來是轟隆隆的雷響。

周衍冷眼旁觀了他們的戲份，他們的臉上都充斥著照顧不周的歉意，可周衍能敏銳地感受到危險的靠近，如果他答應了，說不定就會死在路上。

他不由地看向麥克爾，他正擠眉弄眼地對周衍使眼色，周衍立即會意他能夠生存那麽久的要義——擺爛。

於是周衍頗為善解人意地說道：“沒事，現在下雨不方便。”

“哦，那，那太好了！”女主人莉莉絲先是長籲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那個，親愛的，我們一起把這裏收拾收拾吧，還有麥迪，你客人上樓逛逛，選個喜歡的房間住。”

“好的，好的。”

麥克爾撇撇嘴，按了按咕咕直叫的肚子，又是餓肚子的一天。

他意興闌珊地站起來，對著周衍說道：“快走。”

二人快步離開了這間風雨飄搖、電閃雷鳴的宴會廳，走進了晦澀不明的狹長走廊，周衍的餘光中瞥見那個美麗的女主人莉莉絲正揮舞著手中的菜刀，對自家丈夫無聲地質問著什麽。

而男主人康納也是攤開雙手，一臉無奈，似乎對目前窘迫的現狀無可奈何。

而後，兩人似乎在對視中達成了一致協議，緩緩地將目光轉向了周衍和麥克爾二人，眼中閃爍著精光，不知在算計著什麽。

被他們看得背後一涼，周衍又加快了腳步，走到麥克爾身旁，偷偷遞上了一塊從工具箱裏帶來的面包，說道：“我從外面帶來的，就是不知道過期了沒有。”

“哦，上帝！”麥克爾忍不住入鄉隨俗地用上了這家子的口癖，他雙眼亮得驚人，看著周衍仿佛在看再生父母一般，說道，“好兄弟，你可真是救苦救難的聖母——”

“停停！”周衍制止了麥克爾的胡說八道，他用眼神示意宴會廳內的夫妻二人，說道，“按照常理來說，這家人不是很有錢嗎？他們還買了這麽大的房子，怎麽會連飯都吃不起？”

“這個問題我也很奇怪，不過我剛來副本的時候，這家子人剛剛搬進來，”麥克爾帶著前往二樓，兩個成年男子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使得年久失修的樓梯吱呀作響，連帶著麥克爾的聲音都有些模糊，“我感覺他們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其實根本沒有多少錢。”

就在此時，主屋正中間的吊頂水晶燈閃爍了幾下後，忽地熄滅了，偌大的莊園陷入了一片黑暗，隨後窗外不斷閃起近乎猙獰的閃電，將屋內的一切照得猶如白晝，又在瞬間變為黑暗。

在樓梯上的兩人不禁都將脊背緊緊貼在潮濕的木板上，雙眼看著下方那些可怖的黑影，仿佛化身成可怕的鬼怪隱藏在光明暗處，對著樓梯上兩個鮮活的生命垂涎三尺，待到他們松懈的一刻，將人類全部吞噬殆盡。

吱呀，吱呀。

是腳步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你們兩個個在這裏幹嗎？”

猛然響起的聲音讓兩人都渾身一震，他們齊齊轉頭看去，見到男主人康納捧著兩盞並不明亮的煤油燈。

“估計是電線老化了，我們搬來幾天都沒有檢查過哪些電線，”康納對著自家兒子說道，“麥基，你跟我去拿剩下的蠟燭，這盞煤油燈客人們。”

“哦，好，好。”

麥克爾依依不舍地望著周衍，顯然不情願在這時候離開這位隊友，但是他並不想康納起疑，只能慢慢地往下走去。

“嘿，男子漢，勇敢一點，我在你這個年紀就敢獨自一人進森林打獵了，你怎麽還慢吞吞的。”康納一把攬過麥克爾的肩膀，拍了拍他略微顫抖的脊背。

麥克爾見到康納臉上關心的表情不似作假，最終松了口氣，隨著康納下了樓梯。

周衍正打算尋找屬於自己的房間時，他的視線不巧看向了那打開一道縫隙的房門——

是這間屋子的主臥，也是康納和莉莉絲的臥室。

“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周衍舉著煤油燈，湊到門縫裏往內窺探，只需要思考幾秒，他就做了決定。

做賊似的推開了沈重的木門，走進了這間主臥。

也許是因為作為日常生活所用，夫妻二人將這間臥室整理得頗為幹凈，墻壁上貼著簡約而精致的墻紙。

但有些地方能夠明顯看出滲水的暗黃痕跡，鼻間仍能聞到一股發黴的臭味。

設計考究的雙人大床、黃梨木制作的衣櫃以及做工精細的梳妝臺都顯露出這家豪宅曾經主人的富貴。

“這家原來的主人，還是很有錢的，”周衍嘖嘖稱奇，研究起腳下的地毯，說道，“不過這地毯上面的花紋好奇怪啊。”

煤油燈的光線並不明亮，他瞇起眼睛看了許久，只能看清上面描繪著七芒星的圖案，心裏莫名湧起一股不安之感，似乎再多看一眼就會被拖入無盡的深淵。

不過他的視線立即被書桌上淩亂的書函吸引了，拾起那些被拆開的信件，周衍看見的都是類似催收的內容，大意是莉莉絲和康納兩人都欠了不少的錢財。

若是他們不在期限內還錢，那些債權人將會對他們夫妻二人采取某些措施。

可以得出一個結論，莉莉絲與康納一家確實到了一貧如洗的地步。所以，他們才會用腐爛的食物招待客人，屋內一直沒有請人來幫忙清理。

“難道他們是為了重新獲得名利，讓我來拍攝紀錄片？”周衍自言自語道。

時間緊迫，周衍粗略地翻著手上的信件，發現火漆上都印著一枚同樣的花朵圖案，以周衍的眼力來看，應該是某種薔薇。

這些薔薇都被雕刻得異常生動，正處於盛開到極致的時刻，似落非落的花瓣預示著下一秒花朵即將邁入腐爛的命運。

耳尖的周衍聽到下方傳來的腳步聲，他迅速地收拾好那些信函。

他裝作無事發生地走過樓梯口時，恰好碰見了上樓的莉莉絲和切茜婭。

美麗的女主人手上拿著一盞漂亮裝飾燈臺，看著行蹤鬼祟的客人，再也無法維持禮貌的微笑，沈著聲問道：“請問遠道而來的客人，你在找什麽？”

“雖然很少有狗仔來拍我了，但是不要小看我莉莉絲的眼睛，她能夠測試出，你有沒有撒謊，說！你一定做了什麽心虛的事吧？！”

“咯咯咯，他一定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切茜婭咬著嘴巴癡癡地笑了起來，亮晶晶的口水從歪曲的嘴角滴在了莉莉絲的衣服上，說道，“切茜婭都看見了！是切茜婭的好朋友告訴切茜婭的！”

女主人莉莉絲混不在意自己女兒的古怪行徑，反而摸了摸她的臉蛋，誇讚道：“是啊，我的寶貝，你是最棒的！”

正當周衍兩難時，麥克爾好像在下方聽聞了動靜，他急忙地跑上樓，探出一個腦袋，說道：“那個，母親，我剛剛犯了個錯誤，跟他說房間在三樓，我本來想說二樓的。”

周衍立馬會意，說道：“是的，莉莉絲女士，我們剛剛去了三樓，什麽都找不到，所以耽擱了一會。”

不知為何，莉莉絲聽到周衍的回答，竟有些失望，她撫了撫美麗的酒紅長發，說道：“好吧，如果你們想知道什麽，也可以來問我，不是我喜歡暴露自己的隱私，而是給你們一個采訪莉莉絲的機會，你們知道，之前好多記者來采訪我，我可都是閉門謝客。”

“好了，那個麥基，你領著這個東方人去他的臥室睡覺吧。”莉莉絲抱著切茜婭慢慢地走上了昏暗的三樓。

切茜婭則是停止了哭鬧，趴在母親的肩膀上，用漆黑的眼瞳死死看著周衍和麥克爾二人，嘴裏發出不明意義的怪笑。

麥克爾松了口氣，他跑到周衍面前，給兩他遞了個透明的玻璃瓶，小聲說道：“這個聖水，只剩這麽點了，晚上如果看見什麽東西，不要聲張。”

作者有話說：

發現了很嚴重的錯誤。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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